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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囹中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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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話、這場景,怎麽這麽熟悉呢?

嗯,連渃想起來了,這不就是與周王姬初見時的翻版嗎!?

當初因為一支金釵也為了給齊褚找點麻煩,她與周王姬扯上了關系,結果周王姬似乎被她突起的惡念迷惑的自縊身亡了,而她本人也進到了這個鬼地方,眼前雖安全,但誰知道明天、以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所以這一次她變得不那麽激進了。

“為了以防萬一,我身上是帶有毒藥,可如果我將毒藥交給了你,無論你用它來幹什麽,我都脫不了幹系。”連渃直白地說出心中所想,“所以無論什麽條件,我都不會給你毒藥的。”

“原來你的毒藥是給自己準備的呀。”被拒絕的齊無知不急不躁,“如果遇到了嚴刑逼供,就服毒自殺嗎?”

“現在這種情況,你那麽理解也對。”

“還有什麽情況是需要服毒自殺的呢?”

“多了去了。”連渃咂咂嘴,雙手反撐在床榻上,雙眼望向屋頂,若有所思。

齊無知卷起竹簡饒有興致地問道:“比如呢?”

“比如可以對自己想殺之人下毒,也可以殺死企圖迫害自己的人,但最主要還是用來殺死自己的。”連渃眼珠子轉到眼角凜著齊無知,“再強的人一旦陷入無力反抗的險境,他們可能會遭遇淩|辱或踐踏、求生無望求死又無門,到那時,我還能……不,應該是在那些發生之前,我就會選擇服毒自盡。”

狹長的眼睛、後眼角向上微翹,面無表情做凝視狀時會給人一種冷傲與淩厲的感覺,再觀察了一陣連渃之後,齊無知得出了這樣一種結論,而無疑,他是喜歡這種感覺的。

“那你應該很理解我的想法。”

對於齊無知莫名蹦出的話,連渃竟然一下就明白了,“也是,你以前高高在上、眾星捧月,如今被囚於此難免不甘又屈辱,但如果你服毒自殺了,瞎子也查得出那毒藥是我給的,到時候我又要倒大黴了。”

“我想要的,並不是你所說的那種服下就能讓人徹底喪命的毒藥。”

“哈?”聞言,連渃的眼珠子先是浮於眼角,而後快速地在眼眶中轉了幾個來回,最後眼睛一瞇很假地笑了起來,“你在說什麽呢?”

“幾年前我曾經聽素袖說過,她在專研一種名為‘假寐’的毒藥,但試驗過多次,藥效與藥力總是不盡如人意。可就在我被囚這裏之後,她卻傳來消息說,她那個天賦極高的好徒兒很快就能制出藥效與藥力都完美的假寐來。”齊無知一臉篤定地說道:“我要的就是你手中的假寐。”

此番言論讓連渃臉上的笑意急速冷卻下來。

所謂假寐其實是由一種名為“假”的毒藥與一種名為“寐”的解藥組成的藥名,當人服食“假”之後會迅速失去呼吸、心跳與脈搏,雖是毒發身亡但卻驗不出所中何毒,最神奇的是,只要在毒發後的七十二時辰的極限之內再服下“寐”,這個人又會重新活過來。

而這要制作這味藥需要大量的名貴珍惜藥材、藥材與藥材的混合比例要求十分精準且制作工序繁雜又耗時,她與素袖秘密研究了幾年、反覆試驗了多次最近才制作成功的,她以為她師父逝世之後,這個秘密僅有自己與齊小白兩個人知道了,但現在看來遠不是那麽回事。

“真是抱歉啊,完美的假寐,我師父沒有研究出來,我就更沒有了。”

“你師父調配不出來,可是你行。”死咬著這個問題不放的齊無知出口的語調卻越發的堅定,“公子彭生事發的前七天,你師父托人告訴過我,說完美的假寐她徒弟已經在制作了,不日便會交到我手。如今你一口咬定沒有,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你未來得及制作完成,可你剛才的眼神告訴我,你已經做出來了。而且我相信,假寐,現在一定藏匿在了你身上的某處。”

齊無知言之鑿鑿、字字鏗鏘有力,震得連渃無從反駁。

在公子彭生案發前的那段時間,素袖的確一直催促著她制作假寐,但又不告訴她用途,心裏生疑的她就故意拖慢制作節奏,直到素袖被送上斷頭臺她也還沒制作出來甚至一度想放棄,可有了斬首與見過周王姬的經歷之後,她才再次重新動手制作,就在與周王姬約定的覆診最後一日的頭上,她做出了完美的假寐。

當她去給周王姬覆診時,身上就帶了假寐,她也曾經動過將假寐交予周王姬的念頭,但思量再三,她最終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她總覺得素袖不會盲目又如此急切地要求她做出假寐來。果然,素袖是要將假寐偷偷贈予他人的,而那個贈予對象,就在她的面前。

“別人是父債子還,我卻是師債徒償嗎?”連渃明白已無掩飾的必要。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三年了。”連渃松了口,齊無知大悅,“本來我想素袖死了,我要得到假寐勢必又要花去不少功夫,好在上天擡愛,你自己送上門來,這樣我也能省去了不少功夫。”

“上天是挺擡愛你的。”連渃承認,“可我師父是我師父,我是我,她答應你的事,我未必就會答應你。”

“你會答應給我的。”

齊無知自信滿滿的樣子讓連渃仿佛看到了那時候的周王姬,歷史這種東西也總是在不經意間重覆上演,接連遇見這樣兩個人,她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巧合。

可不管是天意還是巧合,連渃覺得自己好像都躲不過,加上齊無知又咄咄逼人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比起躲避,還不如化被動為主動。

“你應該知道我在鏡花水月坊掛牌坐診的事吧?”

“知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連渃不含糊地從榻上跳了下來,轉而踱步到隔開兩間屋子的欄桿那邊,此時,她與齊無知之間只隔了幾道柵欄,她面對著坐在靠近案幾旁邊的輪椅上的他,一字一句說道:“我坐診只收金銀,而病癥的程度直接決定了價錢的高低,這假寐的價值可遠遠高出了那些或者說無價可開,因此,你就說你能給我什麽吧,記住,你的機會只有一次。”

齊無知雙手把在輪椅的輪子上,手臂用力前推,輪子便骨碌地滾動了起來,待輪椅行至柵欄旁時,他手臂的動作又收了回來,此時,一人站著一人坐著,互相間的距離近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你貪財好男色,可最想要的卻是一個頭銜、一個位置。”齊無知的回答可謂針針見血、直擊要害,“我允諾給你你最想要的那個頭銜與位置,這樣夠值假寐了嗎?”

“不要給我含糊的答案,我要準確、明白的答案。”齊無知剛才的話就在很大程度上說明了他對自己的了解,連渃認為這種了解少不了自己師父的貢獻,她一點都不怪她的師父,這些的確是她的欲望,她亦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所以此刻她更要確定齊無知是不是真的敢當著她的面說出那些會掉腦袋的欲望。

“他日我登上國君之位,我就封你當君夫人。”齊無知說得無比堅定與認真,言語神情當中完全沒有一絲輕浮之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不知為什麽,連渃卻覺得異常好笑,她誇張地捂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師父啊師父,你果然把你徒弟的隱私秘密出賣的一點都不剩了呀。”

“怎麽,我說的不對?”齊無知不明白連渃為什麽要笑。

“沒有沒有,你說得對極了。”連渃笑出了眼淚。

“那為什麽笑?”被無端笑話的齊無知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既然說得對,那麽你就快決定吧!”

“是是是。”緊要關頭,連渃想起了齊小白每回敷衍她的經典語句,於是她也試著用了一回,果然說完心裏很痛快。

誤以為真的齊無知的手穿過柵欄伸到了連渃的面前,“那就拿來吧!”

看著那伸來的手,連渃開始用袖子擦拭眼淚,擦完她吸了一口氣笑著對齊無知說道:“我人生最大的目標就是想要坐上君夫人之位,可與我匹配能站於我身邊的國君卻只有他一個人,這個人是誰,我師父沒有告訴過你嗎?”

齊無知嘴角翹翹,一種還以為你要說什麽的表情遍布了他整張臉,“齊小白有的財色我都有,但我有的,齊小白卻沒有。”

連渃不阻止,挑挑眉示意他繼續。

“齊小白是嫡子,卻一直未被立為太子,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掌不了兵權、也無掌了兵權之人給他撐腰,甚至朝野之中的文武百官也沒幾個是他一派的。而擁有這些能與齊褚勢均力敵的唯獨只有我,這也是三年前奪位戰,齊褚勝出後,齊小白能逍遙在外,我卻變成這副摸樣並被囚困至此的原因。”

硬要仔細清算起來,三年前那件事若論傷害程度,無疑是齊無知更甚,盡管沒見過他,連渃也知道,齊無知並未天生的腿疾,至少三年前,他並沒有坐上輪椅。

此刻,齊無知言語間、眼神間盡是敵意與盛怒,不用想不用問,他的腿一定是在那件事之後才變成這樣的。

啪啪啪,連渃出神的瞬間,齊無知正大力地用手捶打著自己的雙腿,“只要我能出去,我就一定能東山再起,也一定能讓齊褚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所以我一定能兌現自己的諾言。最重要的是,齊小白患有隱疾,他滿足不了你的正常需求。”

多麽露骨與刺耳的描述,連渃的臉刷地紅了,但不是因為羞澀,而是源於憤怒,她猛地拉住齊無知那只依舊停留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猛力一拉,毫無準備的齊無知整個人都被拉了起來,雙腿無法使力的他撲通地跪撲了下來,正好歪斜在柵欄之上。

“我不許你說小白的壞話。”連渃雙手揪著癱倒在地的齊無知的衣襟惡狠狠地警告道:“若有下次,我會毫不留情地毒死你的。”

“是嗎?”齊無知仰頭凝著連渃,不緊張不退縮,反而一臉輕松,那閃動的褐色瞳孔似在說,“想下毒,那就大膽的來吧!”

讀出了齊無知眼中的情緒,連渃冷冷地哼了一聲,“我會治好小白的,一定會的。”

“哈哈哈哈,你真的覺得你能治得好嗎?”齊無知笑連渃想的太天真想的太理所應當,“你難道不知道,心病方由心藥才可醫?”

盡管很不服氣,但三年來,她試過了無數種配方,也找了不少患有隱疾之人來試驗,他們都被治愈了,可只有齊小白無效。於是她也懷疑過齊小白患病是否另有他因,甚至幾次嘗試詢問他當年之事,可齊小白回回都用時間過去太久他不記得了、再去回想會是件超級麻煩的事等等原因來推脫,所以她覺得,齊小白絕對心中有陰影,但揭自己心愛之人的瘡疤這種事也太過殘忍,最後,她只得又將目標轉回藥石上來。

“果然還是心理原因嗎?”連渃用力提了提齊無知的衣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三年前,關於小白……”

噠噠噠,正當連渃問道關鍵點上時,石道上非常不巧地響起了一陣淩亂急促的腳步聲。

“連醫侍,您的飯菜來了,讓您久等了。”

人未至而聲先至,關鍵時刻被打斷的連渃怒氣沖沖地磚頭,只見氣喘籲籲的範丞兩手各拎著一個大食盒滿臉堆笑地立在門外,“連醫侍,葷菜蔬菜湯、雞鴨魚肉蝦都有,您看合不合您的口味?”邊說邊掀開盒蓋,完全沒有註意到裏面發生的情況。

“早不來晚不來,你是找死嗎?”連渃失控地大吼了一句。

範丞嚇得身子抖了三抖,他唯唯諾諾地擡眼,看見連渃和齊無知隔著欄桿糾纏在了一起,他便知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小的該死,小的這就滾,立即滾。”範丞蓋上食盒蓋子,乖乖地退下。

“範司圜,你還是將飯菜留下吧,我也餓了。”範丞轉身剛要邁步,齊無知就叫住了他,“順道進來扶我一把,有勞了。”

“啊,是。”範丞只得又轉回來掏鑰匙去開門。

“這裏的飯菜很美味。”趁著範丞開門的間隙,齊無知握上連渃揪緊自己衣襟的雙手,“順道再好好考慮下我剛才的話!”

“三年前有關小白的事,你一定知道點什麽對不對?”連渃不想就此被打發。

“三年前,我的確親眼目睹了齊褚是怎麽對待齊小白的。”連渃越想深究,齊無知就越是吊她的胃口,“不過,你覺得我會平白無故告訴你嗎?”

“如果你告訴我,我就將假寐給你。”

“你說過,機會只有一次的。”

“你!”明明是齊無知先要和自己做交易的,然自己退步求全時,他倒是尾巴翹上天了,真是可氣呀!

僵持間,範丞也打開了天字一號房的門,拎著食盒的他傻呆呆地杵在那裏,不知是上前更不知如何插嘴。

齊無知瞟瞟範丞,他覺得範丞此刻的表情和樣子實在好笑,“範司圜,你別杵著呀,連醫侍剛才為我把脈,她想看看我的雙腿到底廢到了什麽程度,這不,我一下來自己就上不去了,隔著柵欄連醫侍也無能為力,所以還得麻煩你來幫我一幫。”

“誒,這就來。”有了用武之地的範丞放下食盒就上前去了。

見範丞過來,連渃就算不想松手也不得不松手,最後,她只得滿眼怒火又不得發作地目睹範丞將齊無知重新扶上了輪椅。

“有勞了,範司圜。”坐回輪椅的齊無知客氣地道謝。

“哪裏哪裏。”再看範丞,他對待齊無知那叫一個恭敬和用心,扶好他之後,還給他細心地拍灰塵與整理衣衫,完了又不發一點聲響地將食盒裏的飯菜、碗箸、絹帕一一擺上齊無知用餐的案幾之上,快而精地幹完手頭的活兒,他才拎著食盒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而連渃則一直盯著範丞,剛才他打斷了自己的好事,恨得牙癢癢的她簡直想動手揍他一頓,可卻出不去,她只好用殺死人的眼神瞪著範丞直至他離開才極不情願地收回了視線。

這再一回頭,就瞅見齊無知那家夥正優雅地吃著飯,爽嫩滑口的魚片被一片片卷進嘴裏、色澤炸得金黃的大蝦一口咬下去發出酥脆的聲響、還有箸子挑起的粒粒白潤軟糯的米飯……

“啊!”連渃才想起來,齊無知吃得可是範丞給自己送的飯菜,於是她怒指著案幾厚道:“餵,那可是給我吃的東西!”

齊無知端著飯碗用箸子夾了一大坨飯放進嘴裏,故意放慢咀嚼速度,“嗯,真美味。”咀嚼完還作出一副陶醉狀。

咕嚕,連渃被饞的狂吞口水。

咕嚕、咕嚕,肚子裏的抗議聲也越發地響了,她好餓,她好想吃飯,當食欲完全占據她理智時,她不顧一切地奔到柵欄處大吼了起來,“死範丞,限你半柱香的時間內再給送一份飯菜來,晚了一點,我就毒死你呀!”

可人範丞早就溜之大吉了,回應她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回聲。

“好餓,餓得受不了了。”從小到大沒挨過餓也不打算挨一次餓的連渃絕不把希望放在下一頓,她打起了眼前齊無知的主意,流著口水的她虎視眈眈地瞅著那一案幾豐盛的飯菜以商量的口吻對齊無知說道:“你一個人吃不完那些,剩下的,給我怎麽樣?”

聞言,齊無知放下碗筷,用絹帕仔仔細細地擦了擦嘴巴與手,“想吃飯可以,拿東西來換。”

“行!”連渃伸出手指怒指齊無知,“你要什麽,快說!”

“給我治腿。”

連渃本以為齊無知會要假寐,也做好了與他討價還價的心理準備與說辭,可誰想,齊無知又讓她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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